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悉數落下, 蒲央央看著尹竹又哭又笑,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幾百年，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
尹竹擡起手，萬分溫柔的替蒲央央擦去淚水, 啞聲道：“所以, 你還舍得離開我嗎？”

蒲央央搖了搖頭，泣不成聲道：“不了……不了……就算是粉身碎骨，神魂俱滅，我也不再舍你而去……”

“你知道就好！”尹竹將蒲央央摟入懷中, 兩人相依著，兩顆心也在這一刻貼的緊緊的。

時光荏苒，感情卻是從未變過。

“還有一事！”尹竹忽然坐起身來。

“什麽事？”蒲央央驚覺不妙。

“我如今乃是凡人之軀, 百年之後，再次輪回轉世，恐怕什麽都不會再記得了，所以, 我得抓緊時間, 明日就回寒水殿去！待我成功飛升那一日，我再來尋你！”

“那要等多久……”蒲央央悵然若失道。

“少則五十年, 多則數百年，也可能等不來……”尹竹苦笑著：“得看我這一世的命夠不夠硬！”

“升仙而已，有這麽難嗎？”蒲央央嘟囔著。

“阿柳為樹妖，邊帶孩子便修仙，也花了整整兩百年。我這一世雖有神魂相助, 卻也免不了耗上一生……”

“可……我不想再和你分開這麽久了！”蒲央央環住了尹竹的腰，將臉緊緊的貼在他的胸膛，她貪戀他的懷抱，可這懷抱卻要再次離去。

“你若是嫌久，大可隨雷公去天界看看，天上一天，地上一年，你在天界小住幾個月，我也就熬過這數十年了。”

“天界……”蒲央央思及黛影死前的畫面，皺了皺眉：“我不去！我不想看到那些人！”

“沒讓你見誰，你帶著羽墨去雷公那府邸住上一段日子，我便去接你！好嗎？”似哄小孩一般，尹竹捏了捏蒲央央的臉。

“好吧。”蒲央央撅著嘴，認命的點了點頭，這修仙升仙，無捷徑可走，只能靠自己努力，她既幫不上忙，回天界熬熬時間也是好的。

尹竹寵溺一笑，伸出手將蒲央央撅起的嘴唇撫平：“你照顧好羽墨，等我歸來，我……再光明正大的娶你一回。”

說起來，兩人孩子都有了，卻連個簡單的儀式都未曾辦過，無名無分，也著實是不像話。

“好！”蒲央央眼中閃著希冀的光：“我等你！”

兩人攜手走出門外，卻見不遠處的湖邊有個人影，黑衣如墨，負手而立。

“墨兒！”尹竹試探著喚了一聲。

那黑色身影微微動了動，腳尖往外側挪了挪，卻又收了回去。

“是你嗎，墨兒！”乍然與羽墨兩人間的關系發生了變化，蒲央央心中忽覺有些緊張。

黑色身影背對著二人，姿勢古怪的點了點頭，大概他知道蒲央央恢覆了記憶，一時半會也有些情怯吧。

小孩子鬧別扭，當娘的自然不能與他一般見識。

蒲央央走上前，拍了拍羽墨的肩膀，溫聲道：“走吧，墨兒！”

羽墨側過頭瞥了蒲央央一眼，眼睛紅紅的，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下撇。

回憶起自己被蒙在鼓裏的過往，蒲央央撫著羽墨的臉輕嘆道：“好孩子，委屈你了。從今往後，你在哪兒，我便在哪兒。只要我在，便有你的家！”

羽墨沈默著，睫毛隨風一顫一顫。

好吧！他在心裏點了點頭。

這日之後，尹竹便啟程去了寒水殿。

.蒲央央則帶著羽墨回到了白華村。

白華村是她這漫長的歲月中唯一感受到些許溫暖的地方，她決心回到村裏，陪著四位老人度過餘生，也好替自己和尹竹盡孝。

白日裏，她便陪著四位老人一道耕田種菜，談談天說說地。

玩心重的羽墨自是在這人煙稀少的村子裏待不住的，時而去山裏的土匪窩子裏撒個野，時而去齊悅兒那兒蹭個燒雞吃，東游西逛好不熱鬧。

蒲央央自然是隨他去，只約定了月亮升到頭頂之前，必須回白華村來。

羽墨也自然知道蒲央央的心思，白日裏雖玩的瘋，傍晚時便會帶些外面的新鮮玩意兒或者吃食回來，讓四位老人嘗個新鮮。

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。

在這一晃而過的十年裏，蒲央央去了宓羅城兩次，一次，是齊悅兒與吳畏成婚，另一次，是齊悅兒與吳畏生子。

兩人重振霹靂門的心願完成，吳畏當了霹靂門的新任門主，齊悅兒便是門主夫人，兩人雖常有拌嘴，也算是和睦美滿，得了個大胖小子之後，日子更是過得有滋有味。

看著這一家三口的幸福模樣，蒲央央總想著，她以後也要過這樣的日子，當然，她沒敢告訴齊悅兒，羽墨就是她的兒子。

提到羽墨，蒲央央又不禁心事重重，羽墨也不知是真的不能開口還是故意不想開口，這十年間雖說不曾刻意忤逆過她，但也從未親口喊她一句娘。

她也能理解，羽墨需要人照顧時，她從來不在他身邊。

待到她能照顧羽墨時，羽墨已經不需要她照顧了。

蒲央央看著羽墨清晨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，她母子二人之間的隔閡，怕是一時半會兒難以消除了。

除了新人的結合，新生命誕生的喜悅，蒲央央也同樣哀嘆於生命的流逝，白華村的四位老人眼睛愈發渾濁，腿腳也變得不好使，睡覺的日子越來越多，吃的卻是越來越少。

蒲央央知道，他們時日無多了。

“墨兒！”某日夜裏，蒲央央對著偷偷摸摸進房門的羽墨輕聲喚道。

羽墨嚇得一個激靈，頭不知怎的就撞上了門框，捂著頭齜牙咧嘴的看著蒲央央。

蒲央央指了指門外一輪有些西斜的圓月：“你今日回來的晚了！”

羽墨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蒲央央，默不作聲。

蒲央央嘆了口氣，無奈道：“罷了，你明日記得早些回來便是！”

羽墨點點頭，轉身便要進屋去。

“等等！”蒲央央叫住了他。

羽墨頓了頓，回過頭疑惑的看著蒲央央。

“我瞧著，這尹家二老怕是撐不過這個月了，你明日可否幫我一個幫，去一趟寒水殿，將阿……你爹給接回來，讓他最後再見見二老一面。”

羽墨皺著眉遲疑了一會兒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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